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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家族没什么文化氛围,这一点让我有点失落。看到俞平伯的时候难免想到俞樾,看到黄万里的时候难免想到黄炎培,去年春天,去无锡旅游,导游指着一块石碑说:在上面题词的人是钱正英的外公。说实话,我有点嫉妒。0 I8 B% q) }% U% m5 i0 ~
$ {; O; f$ n) X) L% ^鸿儒的祖先是不可求了,但是,如果我小时候能在图书馆里打羽毛球被书砸晕过,现在也能拿出来显摆显摆,可惜,连这都不能,我小时候找到的那可怜的几本书,不是少皮儿就是缺页。有本好几百页的外国长诗,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书名是什么。张天翼的《大林和小林》,我从来没看过第一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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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勉强追溯起来,我爷爷算是个亲近文字的人,虽然生性悭吝,但还舍得花钱订报纸,这在他已经非常难得。我还记得有一天,他指着报纸上的两个字向我请教,那两个字是耄耋,恰好我认识。得意了一番,但老人家却没有夸我,仿佛理所应当似的――爷爷认识的字也并不太多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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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我父母,是被文革耽误的那一代,阅读是他们茶余饭后的小爱好。我母亲现在已经开始厌恶《知音》了,对所有《读者》类文摘杂志特别感兴趣,觉得这样的杂志比《欲海情天啊,我那枯萎的玫瑰新娘》一类的文章更有价值和品位,她热衷报纸剪报,有时候还跟我交流,偶尔也读读《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》《活着》之类的小说,光傻乐了,没有什么感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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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父亲倒是曾经爱好过文学,小时候我在他的写字台上看见过一首诗:“年轻的女拖拉机手啊,在广袤的原野上耕耘希望……”是偷偷看的,有点替他难为情:孩子都一大堆了,还“女拖拉机手”呢?!我还偷偷地看到过他为太姥姥写的祭文,看哭了,但还是为他脸红,因为我不习惯严肃的父亲还能有如此细腻的情感。我们一家人,都是内敛型的,暴露自己的真情实感总是件很尴尬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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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L& D. \% E$ Z' \3 R到今天为止,我没主动给父母看过我写的任何一篇文章。对于自己写的东西,如果放在他们面前,我总觉得有点古怪。而且,害怕他们跟我较真,文学是创造性的,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,这一点,我总觉得他们未必能理解。但我知道他们也曾偷偷看过我写的东西,小学时候,老师出了个作文题目:如果我是……如果我是工人、农民、教师都可以。我那时候理想挺远大的,写了一篇《如果我是市长》。爸妈看见了,似乎觉得我理想远大,孺女可教,竟然郑重其事地找我谈,告诉我应该怎样做一个市长。这真让我晕菜! 特后悔 没 把 题 目 拟 成 : 如 果 我 是 外 星 人。- ~$ i: e8 d0 B5 g
8 e/ |1 n' Z+ j0 W$ q3 }+ `我的父系和母系家族里面,唯一能称得上文学爱好者的是姥姥。姥姥认字,这已属难得,更可贵的是:她读书很多。读书仿佛是她生活的一部分,这与周围的环境那么地格格不入,她对所有的书都如饥似渴,古今中外、天文地理、武侠言情,只要是书就行。恐怕,她也只能在书里找到乐趣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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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l( f3 T% s0 B6 U几年前,在北大东门的旧书摊上,在一堆旧书中间,突然看见了一本《杨家府演义》,很破旧了,和我小时候在姥姥家看见的版本一模一样。在成排码放的旧书中间,《杨家府演义》这几个字轻巧地跳进眼帘,那一刹那,时间停滞了一下,我知道那本书认得我,穿越了20多年的光阴来找我。书上有厚厚的尘土,是它赶路留下的痕迹――20多年的路,对一本书来说同样物事人非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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犹豫了一下,还是买了下来。但是,直到今天都没有勇气去翻开。我记得,那本书是繁体的、竖排的,讲述了那个千古流传的满门忠烈的故事。但我不想打开,害怕再次想起和姥姥读书的情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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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~/ n' o# K- v, W$ x7 b* `; ]对于姥姥的怀念一直是我心头最柔软的地方,多少年来,都不敢去触碰。只要一想起,眼眶就是湿润的,就在朦胧的泪光中,看见姥姥倚靠在床头,手里捧着一本书。午后的阳光总是灿烂地,照在褥子上,一格一格地移动,悄然无声,姥姥一动不动,只是看书。有的时候会心地笑一下,然后忍不住跟我唠叨一两句书里的内容,也不管我是否能够听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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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刻的世界真纯净,只有呼吸的声音、书页翻动的声音。阳光的影子在窗台上移动,温暖和煦。我在窗台上摆弄着那本《杨家府演义》,很多字都看不懂,写法和课本上的字不一样,但我依然不屈不挠地读着,也不去问姥姥,因为,她正在一个快乐的世界里倘佯……姥姥过世于1997年春末,终年87岁。. k4 |( \+ l; {; T5 U1 V2 ]9 \/ [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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――或许,我该给爸妈打个电话了,告诉他们:这会儿北京的阳光不错,外面有风,但屋子里还是挺暖和的……我,其实,挺想你们的!, U0 u& z L5 I v' N1 h9 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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